山东省作协副主席、烟台市作协主席、著名作家王秀梅首部长篇纪实文学《渤海传》2024年由山东文艺出版社出版。王秀梅对渤海及渤海沿岸地区的历史、地理、文化、经济、生态等进行了多角度的深度挖掘和阐述,客观、全面地展现渤海的独特魅力,歌颂了新时代渤海焕发出的无穷活力,特别是对环渤海“三省一市”的农耕文明、渔猎文明、航海文化等有着独到见解,对于解读渤海与齐鲁文化、中华文明乃至世界文明的关联具有重要的价值与意义,为读者提供了一个深入了解渤海古今沧桑变化的窗口,堪称一本海洋文学佳作。9月27日,接受半岛全媒体记者专访时,王秀梅表示,受邀写《渤海传》,是一次完全没有准备的文学的叩门,巨大挑战也收获了巨大的惊喜,九次环渤海的采风给她积攒了大量小说创作的素材,或成就王秀梅文学创作剑指深蓝的转场。
>>>九次环渤海采风
尽全力呈现百科全书的“斑斓”
记者:首先请介绍一下您这部《渤海传》的创作契机及历程,书后附了长长的参考文献,想来您的田野调查也会有很多故事。
王秀梅:这部作品是山东文艺出版社为贯彻落实习近平总书记关于中国优秀传统文化的创造性转化和创新性发展,坚持把马克思主义基本原理同中国具体实际相结合、同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相结合的讲话精神,落实山东省委宣传部指示要求,立足山东,面向全国,贯彻“走出去”发展战略,充分开掘山东地方特色文化资源、弘扬优秀传统文化而策划的“三山两海”(尼山、泰山、沂蒙山,渤海、黄海)文化传记丛书之一。我很荣幸作为《渤海传》的创作者,开始了这段创作机缘。2022年整整一年,我采风调查九次,并且阅读了两百多本与海洋有关的多学科文献。
这九次田野调查艰苦重重,故事也很多,几乎每到一地都会遇到各种各样的故事,或大或小,如今都像难以忘怀的影视剧画面一样留存在我的脑海中。其中有一部分故事看似偶然发生,但奇异地与创作发生了关联,比如我在某一次驾车渡过渤海海峡后,本打算行走三个城市后返回,仍然渡过渤海海峡回到烟台。但海上突然刮起台风,经过咨询轮渡大副,最终决定沿陆路返回。这样一来意味着要走完环渤海余下的所有路途才能回到烟台,时间的延长、物资的匮尽、没有攻略的随机采风,携带着风险和困难一齐涌来。但这次意外的计划外延长采风却带给了我应对突发状况的巨大历练。同时,我在作品中增加了关于台风的知识点,细致描述了辽东湾湿地植物、降雨等在台风影响下的各种变化。这些章节如今仍是我比较满意的部分。
记者:海域辽阔,古往今来,为渤海写作传记,您是如何捕捉灵感并构思创意的?个中取舍、剪裁、布局谋篇,以及行文逻辑怎样?
王秀梅:准备创作这部作品之后长达数月,我一直没有找到进入的方法。在一筹莫展的时候,有一天我盯视着地图上渤海的版图,突然萌生了环渤海行的想法。我觉得自己似乎找到了进入的可能性。之后我开始了环渤海之行。当我渡过渤海海峡,在旅顺和营口游历数日返回烟台后,我决定以环渤海行的视角完成这部作品。可以说,布局谋篇的大思路来自于渤海版图带来的启示。
创作路径确定之后,其他的一切问题似乎都迎刃而解。给读者设定了“我”环渤海行走的视角之后,我看到的、了解到的、思考到的一切元素,去掉与渤海无关的,留下与渤海有关的。我在后记和其他访谈中都谈到,我希望这部作品是“斑斓”的。我还希望它能有那么一丝丝百科全书式作品的影子,那将是我对这类优秀作品的致敬。我希望它不仅是优美的纪实文学,还是关于渤海的百科全书,所以我把文献资料中了解到的、采风过程中看到的,凡是与渤海有关的比如历史、人文、自然风貌、神话传说等,都写到了作品中。
以文本审美为标准而进行的剪裁、布局谋篇、叙述方法、文体等方面的技术处理,考量的就是创作直觉和经验了。我付出了自己最大的努力。
>>>创作体裁破局
“这是我心中纪实文学的样子”
记者:为渤海作传,与您以往的文学创作有何不同?有哪些困难或挑战?您是如何应对的?
王秀梅:为渤海作传,与我以往文学创作最大的不同是文体上的区别。渤海是我国唯一的内海,无论从地理、战略、历史、风貌以及浩瀚的海洋本身这一宏大概念等角度来说,这部作品对我都是十分重要的。它的重要不仅来自于渤海本身的宏大,还来自于我在创作体裁上的破局。我创作了二十多年小说,《渤海传》是第一部长篇纪实文学,因此我面临着创作经验匮乏的困难。其次,与虚构相比,非虚构创作所需要的大量的田野行走和调查经验于我也是匮乏的。
对大量世界优秀传记文学作品和其他体裁作品的阅读,帮我解决了第一个困难。卡尔·施蒂勒《莱茵河传》,戴维·梭罗《河上一周》,梅尔维尔《白鲸》,蕾切尔·卡逊《海洋三部曲》,海伦·罗兹瓦多夫斯基《无尽之海》,托比·威尔金森《尼罗河》,克劳迪欧·马格里斯《多瑙河之旅》,马克·吐温《密西西比河上的风光》,爱伦·坡《大漩涡底余生记》等作品,有些是我过去读过的,大部分是为了创作《渤海传》而接触到的。这些作品帮助我给《渤海传》确定了一个标准:它是文学的。我觉得,无论一部作品是小说、散文、诗歌,还是纪实文学,它首先是文学作品,“文学”是它的第一个要素。而“文学”有基本的审美,比如关于词语和句子的,关于优美和崇高的,关于韵律和节奏的,关于现实和想象的,关于叙述的,关于故事的,等等。我要求这部作品最后表现出来的样貌是美的,有活力的。因此我在作品中表现了小说的故事性、散文的优美和诗歌的韵律。不管怎样,我觉得这是我心目中纪实文学的样子。
创作这样一部长篇纪实文学,需要艰苦的大量的田野调查,这对于一个小说家来说具有难以想象的困难。采风的方法和经验,思想和体力上的准备,都是巨大的挑战。好在,环渤海行不是一次能够完成的简单行走,需要第二次、第三次、很多次。每一次都会积累一些经验,让下一次更好一些,心理上更松弛一些。
>>>最大收获是惊奇
一次没有准备的文学的叩门
记者:创作完成这部著作,您有哪些心得感悟以及收获?
王秀梅:我其实应该首先说点别的,但此时此刻我突然很想说,我最大的收获是惊奇。惊奇于完全没有准备的一次文学的叩门。就文学与作者的关系来说,似乎应该是作者一直在虔诚地叩着文学的门,但有些时候,其实是文学在叩作者的门。如果没有山东文艺出版社“三山两海”的创作选题,我大抵不会想到要主动去为渤海立传,主动去把这么一个天大的困难压到自己的肩膀上。写作二十多年,对小说特别是中短篇小说的创作已经很熟悉,主动拓宽文体疆域的念头基本是不存在的。八年之前,在几位我非常敬重的前辈的鼓励和引导之下,我尝试进入了儿童文学创作。虽然成人文学和儿童文学区别很大,但它们也有很多共通点,比如故事性、想象力、虚构力,等等。由于这些共通要素的存在,我对于自己从事儿童文学创作是接受的,并从中感受到了愉快。但对长篇纪实文学的接受难度是非常大的,如果没有山东文艺出版社对《渤海传》的创作邀约,我大概这一生都不会想要去写长篇纪实文学。所以这是一次文学对我的叩门。小说创作似乎已经一成不变,变化的只是技术上的新发现,我很惊奇这个时候文学来叩我的门,似乎专门为了来打破我已固化的创作形式,让我找一找自己有没有新的可能。
另外的收获和感悟,自然是来自创作本身的。比如,对新的体裁的突破,以及与之伴随的所有技术上的突破。还有对田野调查的巨大的劳动量的攻克。另外一个很重要的收获是,大量田野调查给我积攒了太多的素材,它们可以全部成为我小说创作的素材。
记者:近期创作计划可否透露一下?
王秀梅:从2023年10月开始,我进入了长篇小说《我们海上见》的创作,这是为甲午战争130周年而创作的。由于题材的特殊,这部作品的创作困难重重,最大的困难是如何在有史实的情况下把它写成真正的小说而非报告文学。为此我在人物、故事等设计上费了很多心思,这个过程还是很煎熬和痛苦的。二十多年里,我创作了十几部长篇小说,可以说,《我们海上见》是最难的一次。
这部作品创作完成之后,我大抵还是会回归中短篇小说创作。《渤海传》和《我们海上见》的创作耗去了三年时间,中短篇小说也暂停了这么久,我心里一直很不安。中短篇小说创作是我文学的基本创作,不能丢。